宮殿有些昏暗,幾盞銅鳥底座上火光閃爍,照亮了帶著濕氣的宮闕,看得出來,劉邦真的命不久矣,否則不會不敢見風。
咳咳……
宮殿深處,傳出咳嗽聲,但很快又消停。
邁步走入宮闕,張良有種行走在猛獸巢穴中的錯覺。
終于,他看見了一張玄色打底帶金紅篆文的大床。
床邊站著不少人,聽見腳步聲一齊回頭望來。
“你是誰!”
有呆頭呆腦的少年開口,但很快被身旁的華貴夫人拉住。
“先生,你來了?”
一男一女兩道聲音響起,男人的聲音,來自床上,女人的聲音,則是那牽著少年的婦人。
“主公,夫人,許久不見。”
主公,說的自然是劉邦,而夫人,則是劉邦的妻子,劉呂氏呂雉。
跟病入膏肓,看樣子命不久矣的劉邦相比,呂雉肌膚白凈,好似三四十歲的婦人,看向張良的目光復雜無比。
“先……”
她想開口,卻被病榻上的劉邦打斷。
“咳咳,你們下去吧,讓我跟先生單獨聊聊。”
劉邦并未稱朕。
趕來京城的皇子們陸續離去,最后,就連呂后也轉身走向門外,只在路過張良時,她腳步稍慢,但終究沒看張良,又拉著身旁少年加快了腳步。
“先生,想見你一面,還真是難啊。”
劉邦睡在床榻上,頭發散亂,灰白交雜,但終是白發更多,臉上皺紋深刻如老農,唯獨一雙眼睛,依舊帶著清明。
他顫抖著手,想要支在床上,順勢靠起,努力了幾遍后,終是不能。
張良沒有說話,心情復雜看著這一幕。
“唉,這該死的床榻,若是張硬床,我又怎會這般吃力!”
劉邦額頭見汗,終于靠在了床上。
“先生為何不說話?莫是被風沙吹啞了?”劉邦笑道,牽扯著磨不去的皺紋一起舒展。
整個帝國,都在劉邦的掌控之下。
他自然知道張良這些年都在哪,去了哪。
“不敢說。”
張良笑道。
空氣再一次沉默下來。
“主公,你可曾后悔過?”
張良打破沉寂,問出了這句話。
曾經那段歷史上,劉邦有沒有想過殺張良,現在的張良不知道,這個世界的劉邦,肯定對他動過殺心,否則怎么會賞出一個看似顧舊情,實則動殺心的陳留王。
劉邦沒有回答,只是那清明的眼睛,逐漸迷茫。
“沒有。”
他最后道。
“我從未將自己當過什么皇帝,但為了江山太平,為了黎明百姓,我不想這世上再出現一個項羽……也不想再出現一個我。”
后半句話,劉邦放在心中,沒有表明。
“先生。”
劉邦轉移了話題。
“你能掐會算,有神仙莫測之能,你說,朕的江山,能夠傳承多久?能否比大秦壽命更長?”
“兩百年。”
張良毫不猶豫道。
“兩百年?”
劉邦眼睛一亮,哈哈笑了出來。
“不虧,不虧!”
他有些瘦弱的胳膊,拍擊在床上。
“我不過一屆小吏,兒子竟能比那位始皇帝的兒子更出息,不錯!”
“準確的說,是四百年。”
張良思慮過后,繼續道。
“不過,前提是你不將我說的話留下,否則便只有兩百多年。”
若是遺詔傳下,王莽可能會死,漢朝卻也會繼續腐朽,一個沒有了后顧之憂的皇族,只怕堅持不了幾代人,更遑論兩百年了。
劉邦一怔,露出苦笑。
他可以懷疑張良的話,但他不敢驗證。
“你就不想長生不老嗎?”張良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