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安橋。
木拱廊橋。
始建于公元1090年,北宋元祐五年。
這座古橋,前后經歷過三次重建。
清乾隆七年、清道光二十五年,民國二十一年。
分別是公元1742年、1845年和1932年。
大大小小修補的次數,更是不計其數。
即便如此,在木拱廊橋里面,萬安橋仍算不得是命運多舛的。
它甚至算得上幸運。
真正命運多舛的木拱廊橋,早就已經消失在地球之上。
有些幸存與老照片,還有些——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。
民國二十一年,聶廣義的爺爺,還是個只有幾歲大的小孩子。
那一年,萬安橋第三次重建。
聶廣義的爺爺年幼貪玩不懂事,吵吵鬧鬧倒著沖上了沒有造好的橋拱頂端。
一個不留神,直接從八米多高的地方掉了下去。
自由落體。
在橋上作業的木匠,無不驚呼。
卻也于事無補。
然后……
那個頑皮的小男孩,毫發無傷地自己游上了岸。
這件事情,很快在村子里廣為流傳。
有人說,這個小孩命真大。
更多的人,認為這是古橋本身帶來的神跡。
在高空落水這件事情發生之前。
村里人管這座橋,叫長橋。
長橋很長。
同類別天下無敵的那種長。
這座橋所在的村莊,被命名為長橋村。
在高空落水事件之后,這座長橋,有了全新的名字——萬安橋。
從此,萬安橋不再僅僅只是一座橋,還是四里八鄉人的信仰。
聶廣義的爺爺也因此,和這座橋,有了不解之緣。
把一輩子都奉獻給了這座橋,一步步成為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的非遺傳承人。
早在2009年,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,就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首批《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》。
身處偏僻村莊的萬安橋,可能并不被大眾所熟知。
但有一座木拱廊橋,大家或多或少,都聽說過。
說是家喻戶曉也不為過。
它,出現在一幅畫里。
一幅中國十大傳世名畫。
它,國民度第一。
是國寶級文物。
它就是——《清明上河圖》。
用真實的筆觸,在五米多長的畫卷上,記錄了宋徽宗時期,北宋都城汴京的繁華景象。
汴河兩岸的自然風光,汴京城內的建筑特征,都城民生的欣欣向榮。
相比另外九幅傳世名畫,《清明上河圖》堪稱獨一無二的文化遺產。
它,特別接地氣。
它,特別真實地記錄了宋朝人的市井生活。
它,為后世研究宋朝城市生活提供了重要的歷史資料。
它,歷史價值,甚至高于藝術價值。
和紅樓夢一樣,《清明上河圖》也有專屬于它自己的“學派”。
對《清明上河圖》的研究,囊括了社會史、建筑史、交通史、造船史、城市史、商業史、廣告史、民俗史、服裝史……
畫卷中央,那座橫跨汴水的虹橋,就是木拱廊橋的典型代表。
然而,汴水上的那座橋,雖然同屬木拱廊橋,卻也僅僅只是和萬安橋建造技藝相似。
萬安橋的建造,采用的是木拱廊橋里面,最特別、最狹窄也最成熟的子門類——編木拱橋。
這個子門類,是我國古橋梁類別中的一顆遺世獨立的明珠。
全世界就只有浙江和福建交界的地方,還能看到用這種技術建造的橋梁。
倒不是說編木拱橋特別精美。
恰恰相反,編木拱橋,是用最有限的成本,在最艱險的環境,上最實用的技術。
達·芬奇其實也設計過相似的拱橋結構。
這位文藝復興后三杰之首是毋庸置疑的天才。
但達·芬奇在拱橋設計這件事情上的成就,遠不及比他早出生幾百年的北宋木匠。
達·芬奇的大部分設計,都是沒辦法落地的。
就像他設計的坦克裝機車。
都還僅僅只是一個空想。
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,卻是古人生活智慧的結晶。
木拱廊橋,是古代木匠在橋梁建造技藝上的創舉。
編木拱橋,更是在極其落后基礎條件之下,被逼出來的精妙造橋技術。
用木材編織起拱,運用榫卯結構,把一塊塊木頭銜接起來。
實用才是生活智慧的真諦。
現存的編木拱橋,多半都已經“風燭殘年”。
以現代的眼光來看,根本就沒有什么了不起,更不會讓人覺得驚艷。
很多人從上面走過,還可能會抱怨一句:【都什么年代了,為什么還要留著這些連車都開不了的破爛木橋?】
這些人的聲音,其實代表了絕大多數。
這也導導致了編木拱橋中的絕大多數,被鋼筋混凝土的現代橋梁替代了。
在外行人眼里,“垂垂老矣”的木拱廊橋。
卻是現代技術,都很難復原的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。
時至今日,能夠完整掌握這項非遺技藝的人,已經到了屈指可數的地步。
貫木拱廊屋萬安橋,多墩多跨,像條龍一樣,盤踞在溪流之上。
隨著那些曾經出現在老照片里面的三跨、四跨、五跨的木拱廊橋相繼消失。
萬安橋的存在,已經不僅僅是一座橋、一份信仰,更是活著的歷史。
在編木拱橋這個子門類里面,五墩六孔的萬安橋,是當仁不讓的“現存”世界之最。
只可惜,現存這兩個字,被今天這場讓聶廣義的爺爺急怒攻心的大火,燒出了引號。
……
“廣義,你今天挺讓我震驚的。”宣適堅持由他來開車。
他的原意,是讓聶廣義好好休息。
養足了精神再回去處理事情。
聶廣義卻一點都沒有要休息的意思。
他不閉眼睛,也不說話。
甚至臉上都沒有什么表情。
這樣的聶廣義,宣適在十幾年的相處過程中,幾乎都沒怎么見過。
“嗯?”聶廣義倒是沒拒絕和宣適溝通,出聲問到:“哪里震驚?”
“你不是對古典過敏嗎?”宣適進一步解釋:“包括一切和古代、古法有關的元素。上到詩詞歌賦,下到吃穿用度。”
“這有什么奇怪的嗎?”聶廣義反問,“你不也對咖啡過敏了八年嗎?”
“我對咖啡過敏,是因為害怕觸景傷情。”宣適有心試探,“難道堂堂廣義大少,也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?”
“我沒有。”
聶廣義明顯不是很想深入聊這個話題,宣適就也沒有再追問。
一時無言。
忽然的安靜,讓車內的氣氛有點壓抑。
宣適放了首別廣義最喜歡的《歐若拉》。
這一放,就把聶廣義給惹毛了:“你嫌我被極光氣的還不夠嗎?專門放首歌來氣我?”
“那我關掉?”宣適妥協完了又不免有些意外:“你不是最喜歡張韶涵的這首歌嗎?”
聶廣義并不回答。
宣適繼續自己的提問:“歐洲有那么多可以看極光的地方,你專門跑去阿拉斯加拍,難道不是因為這首歌嗎?”
宣適本來也不是特別擅長溝通,現在這樣,已經算是有點沒話找話了。
如果旁邊坐著的人不是心情欠佳聶廣義,宣適早就閉嘴專心開車了。
過了好半天,聶廣義才終于有了反應:“你是不是覺得你很了解我?”
“啊?”
這個問題,宣適有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。
十幾年的兄弟,說不了解,肯定不可能。
但是,兄弟之間,更多的時候,只需要點到為止。
聶廣義沒有問過宣適,為什么對咖啡過敏。
宣適自然也不會過問聶廣義為什么對古典過敏。
廣義大少看起來口無遮攔,實際上還是非常有界限的。